那人身披战甲,和苏黎之前穿的相似,只是银白色的甲片蒙上了一层灰。他腰间垂挂着一枚龙形玉佩,苏黎不懂玉,只觉得这枚玉佩看起来贵重,想来男人的身份也不简单。
按理来说他应该先卸掉身上的甲胄,洗去这一路的风尘再来问安,可是他就这么直接的冲撞进来,就好像是还在战场上奋勇杀敌,突然听到房梁倒塌的声音,便策马扬鞭赶到这里。
这其中显然存在着时间差。
意识到这一点后,火势也渐渐退去,直至完全消失,房间里没有任何灼烧过的痕迹,两扇门是朝里面推开的,屋外是皑皑白雪,屋内炭火烧得正旺,细小的火苗攀附在灰白的木炭上,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,莫名的让人感到心安,就仿佛刚才看见的景象不过是苏黎的幻觉。
男人还跪在地上,头埋得很低,暗红色的披风长长的铺在地上,比在苏黎肩上时温顺许多,披风末尾的那一截藏在了光影里,就像男人把自己藏在阴影里一样。
妇人的手从帐幔里缓慢伸出,还未落在男人身上,就在半空中化作一缕烟消散。
“不知道她有没有抚摸到自己的孩子。”苏黎在远处注视着这一幕,心里也跟着惆怅起来。
她的孩子一直保持着跪地的姿势,苏黎本想将他从地上拉起来,但怕他也会就此消失不见,因为这一刻停留得太久,久到像是一切将要画上句号,然而苏黎只能远远的看着。
这一路来,苏黎不断从第一视角切换到第三视角,一开始觉得这是个噩梦,毕竟开头那些画面实在过于惊悚,紧接着是让人感伤落泪的物是人非,这一段很短,苏黎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仅仅是看见女人弹琴的样子,就能让她感到类似生死离别的悲伤。
最后这一段,苏黎回到了第一视角,这一次她确切的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身体,梦总是跳跃的,也许是对前面的离别有感而发,苏黎就梦到了母亲和孩子。
一开始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股风把自己拦在外边,既然里面是男人的母亲,有什么理由不让见呢?
而且这些看起来都不是什么新鲜事,应该是男人记忆里的一部分,苏黎做了一个猜想:没见到母亲是他最大的遗憾,也是他的心结,就算是做梦也不能轻易相见,才会有那股风。
在苏黎没有梦到这些以前,男人从没离开半步,他和别院的距离,刚好是风把他阻拦在外的距离。人的潜意识总是和意愿相反,越想要做的事,潜意识越会清晰的意识到无法做到,所以他才会一直跪在雪地里。
场景总是在不断变换,四周又变得宽敞明亮起来,地面积了层薄薄的灰,没有炭火盆也没有床榻,如果不是还刮着风的话,这不过是一间普通的屋子。
苏黎的意识又回到了这具身体里。
她开始向风眼走去,那里面一定藏着她之前漏看的东西,在黑暗中前行一段距离后,苏黎发现自己身处高台的对立面,也就是梦最开始的地方。
那是看见女人弹琴时候的片段。
高台上抚琴的女人长着一张和妇人一模一样的脸,可能有一些不同,苏黎也说不上来,只是每当看见女人的脸,都有种怪异的感觉。
不过这一次她在远处端详,而是四目相对。女人眼里饱含着对孩子满满的思念,可是当苏黎转而看向男人时——她又一次回到第三视角——男人没有任何反应。他的脸像极了他的母亲,只是他的五官更为立挺,几乎看不出表情,深邃的眼眸里只有冷漠。
他举起手臂,左手握着那把先前出现在苏黎手里的弓,右手将一只箭架在弦上,瞄准了女人心脏的位置拉开弓弦,然后松开了右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