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内奸?”
齐子清早知今夜弟弟要来,便一直等着,宁王府看着只是一般府邸,实则也别有洞天。
宁王府外日日有人监视着,齐子清便暗中修了密道,入夜后他假意睡下,实则披了外衫沿密道去了书房的暗室。
只是今夜恰逢秋云鹤去听了姑娘家的墙角,来得迟了些,倒教他哥好等。
“我是这么怀疑的,不尘山应该没有人与那小蝶姑娘有关系,但能让狮王觉得熟悉,也只有宁王府有可能了吧,”秋云鹤摸着下巴思索道,“哥哥,德妃那老妖婆歪门邪道多得很,说不定真往你府里插了什么眼线呢?”
“我建府之时,母后几乎将她的心腹都送到我身边了,况且我府外日日有人监视,母后如今失了权,后宫以德妃为首,她忙着提携母家,应该不会再费这么多心思在我身上了。”齐子清沉吟道,暗室中灯火幽微,秋云鹤只看见他提起笔,在纸上草草写了几个字。
“与不尘山或宁王府有关……蝶……”齐子清喃喃道,“会是她吗?”
“什么?是谁?”秋云鹤听了半耳朵,不知道他哥在嘀咕什么,好奇道。
“我虽有怀疑之人,却也不能妄下定论,”齐子清放下笔,有些惆怅道,“我与那人一别经年,京中那场祸事过后,不知她是否还在人世。”
“是谁呀?那会儿我都还没见过哥哥呢。”少年的声音好像带了些委屈,虽说齐子清是他的亲哥哥,可哥哥的孩提时代却是由别人陪着的,不仅如此,在他的少年时代、青年时代甚至也不会有他这个亲弟弟的身影出现,他只能冠着秋云鹤的名字,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在其左右。
秋云鹤的小情绪没能瞒得过齐子清的眼睛,他又何尝不想兄弟相守,奈何上苍不公,偏要使他二人命途如此多舛。
“当年母后还未入宫时,有一手帕交,二人关系极好,后来母后被父皇选作嫔妃入宫,那女子也入朝做了女医官陪着母后,再往后,母后产期将近,那女医官也正逢生育,便借着难产的名头假死,靠着这个死人的身份做掩护,才将你送出了宫。”
秋云鹤对宫中秘辛不甚清楚,此时听齐子清道来,脸色顿时难看无比。
“母后早料到德妃不是善类,所以拼命送走一个,可是……哥哥你却……”少年说着说着就难受起来,原因无他,自己被送到不尘山健健康康地长大了,可哥哥却遭了贼人毒手,早早地被人种了慢性毒药,若寻不到解药,恐怕活不过而立。
“我无妨的,既知自己时日无多,便要竭尽全力为你和母后做些什么,那位女医官对你有救命之恩,我也应当报答她的,她当年诞下一女,由其父抚养,后来寄养在县主膝下,我曾见过几次,只是后来将军府生变,母后身居后宫,没能及时救下她,只知死者中未见那女孩儿的尸首,却也没寻到活人,她若还在世,我定要替母后寻回她,也算了却母后一桩心事。”
“那她父亲呢?为何不再抚养她,而是交给别人?”
“她的父亲便是为我炮制解毒药丸之人,那时他听闻西域有一奇人通晓世间毒术,便决意为我去寻此人,这才抛下幼女不顾,”齐子清叹了一声,“不过也算逃过一劫了,没卷入那场飞来横祸中。”
秋云鹤莫名地有一口恶气堵在心口,恶声道:“圣上真是昏庸之至!”
齐子清立即喝道:“不得妄言!那也是你的父皇!”
秋云鹤住了口,齐子清顿时有些后悔,他不想对弟弟这样的,可一时又有些拉不下脸来道歉。
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闷,最后秋云鹤打破了这片沉默。
“哥哥可还有此女信息,我常在外走动,能多留意些。”
齐子清摇摇头,道:“过去太久,我只记得县主唤她‘蝶儿’,其他的印象俱无,就是她本人站在我面前,我都不一定能认出她来,你尽力就好。”
“好。”这信息给了跟没给一样,秋云鹤腹诽道,嘴上却还是习惯性地应和道。
齐子清突然皱了下眉,好像想起些什么,问道。
“你方才说,那女子接到的命令是要她花神祭夺魁?”
“对,那女子尚是新人,要想夺魁恐怕不易,若是有人暗中推动,我们只要静观其变,背后之人定能露出蛛丝马迹。”秋云鹤道。
齐子清微微一笑,点头道:“不错,崭露头角的新花魁,不知这是澄弟为哪位大人备下的好礼。”
秋云鹤想起他最后听到的几句话,冷哼一声道:“就是不知道那人有没有这个福气消受了。”
“策反之事,且看她们这些时日的表现,花神祭后,再做定夺。”
齐子清拿起剪子,照着那烛花剪了几下,又状似无意地道了句:“叫春杏得空时,来府中一趟吧。”
“好,我明日找机会告知她。”
“不早了,你也回去吧。”
“若再有消息,我让狮王过来。”
齐子清没有再答话,秋云鹤便站起身,往暗室外去了。
临走前,他回头看了他哥最后一眼,那消瘦颀长的身影立在暗室之中,不知还在思索什么,满室只有一簇烛火与他相伴,有种异常的萧瑟之感。
秋云鹤不再停留,快步从密道出去,这密道除了通向齐子清的卧房,还通向后花园中的假山下,秋云鹤便从这假山丛中悄然掠出,踏着夜色离开了,未曾惊动一草一叶。
这十六年截然不同的人生,让他和齐子清长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人,他有时也会生出一种不知如何面对自己血亲的无措感,这也让他越发不解,白绣蝶和文雀这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,为什么能如亲生姐妹一般亲密无间。
秋云鹤一路疾风掠影,不多时便回了浣花楼,只是他辗转反侧,却彻夜难眠。
他没来由地想起齐子清那个略显孤寂的背影。
唉,也不知道哥哥今晚有没有睡个好觉。
翌日,文雀照常提早醒了修习功法。
她往桌边一坐,便瞧见桌上的纸片,边角有些烟熏的痕迹,正是昨夜那枚飞鸟令。
文雀面无表情地将那纸片拈起来,指腹轻轻摩挲着,飞鸟令的内容只能显现一次,属于阅后即焚的那种,炙烤过的飞鸟令,已同废纸无异了。
她心中默念心法,指尖内力聚集,那纸片顷刻之间就化作齑粉,再无复原的可能。
文雀将指尖残留的纸屑蹭掉,便将其一并处理得一干二净。
这也是她保留的前世的习惯。
任何容易被当作把柄的东西,都要处理干净。
之后便和往常一般,白绣蝶近来的体力消耗越发大了,因此从未发现过文雀早醒之事,文雀更不会多说,每日的常态便是如此。
只是今日又与往常稍有不同,文雀闭着眼睛,便听得今日的水声比往常响得久些,她本来还没多想,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覆在她眼上——是一条温热的毛巾。
啊,昨日晚时哭了许久,今早眼睛怕是肿了,所以白绣蝶给她敷上了。
文雀感受着脸上的那片温热,心中是控制不住的喜悦之情。
真暖和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