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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千三百三十三章 加特进,魏国公(大更)(2 / 2)

章越闻言心底一动,对方虽已身为天子,但仍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童。

章越想到与大行皇帝二十年君恩也是眼眶模糊了。

章越躬身道:“陛下节哀!大行皇帝在天之灵,必佑陛下开创盛世。”

新君含泪点了点头,坚持着目送着章越离开后,泪水终于无声滑落。

……

“门下:

朕以冲龄嗣承大统,仰荷先帝付托之重,夙夜兢惕,惟惧弗胜。顾念社稷之艰,必赖股肱之佐;国朝之治,实资元老之勋。

金紫光禄大夫、建国公章越,器识宏远,才猷卓荦。早膺三朝眷遇,久参机务;再秉元丰钧衡,克彰忠荩。先帝弥留之际,亲执其手,委以顾命,朕虽幼冲,敢忘遗训?

今特晋特进、魏国公,加食邑二千户,食实封八百户,以彰殊勋。”

“于戏,期尔效伊尹之诚、诸葛之慎,俾朕克绍先烈,共臻太平。”

檀香袅袅,宣旨使张茂则手持黄绫诏书缓步上前,他双手捧诏的姿势恰到好处,既显恭敬又不失内廷大珰的体面。

“恭贺魏国公!”张茂则微微躬身,“诏书规格之高,老奴在内廷三十载也少见几回。太皇太后特意嘱咐,要老奴亲至府上宣旨,以示恩宠。”

章越心道:没错,诏书规格很高,比之伊尹,诸葛,强调了自己顾命大臣的身份。

特进位列从一品,在文臣衔中仅次于开府仪同三司,王安石封了特进,但还在推辞中,王珪是死后才追赠的特进。

而魏国公……赵普、富弼、韩琦都曾封魏国公,这几位都是辅国重臣,到合乎他顾命大臣的身份。而之前所提的赵元俨则是燕王,倒是大家互为战国七雄。

无论是特进,还是魏国公,都是顶级文臣的封爵了。

章越还是挺满意的。

不过诏书却没有一句提及实职的安排。

哪里有没有职位的顾命大臣,那叫顾问大臣不叫顾命大臣。

当然但能安排给顾命大臣的职位,只有一个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——左相。不出任左仆射,凭什么叫顾命大臣。但左相的位置,现在蔡确还占着呢。

不过变通的办法也有,英宗时富弼丁忧后回朝,韩琦已是昭文相。富弼不能屈居韩琦之下,就暂时出任枢密使。文彦博也是。

文彦博,富弼资历都比韩琦老。

熙宁二年,官家任陈升之为宰相。

下诏道:“文彦博朝廷宗臣,其令升之位彦博下,以称遇贤之意。”

文彦博曰:“国朝枢密使,没有位次在宰相之上者,唯独当年曹利用曾在王曾、张知白之上。臣忝知礼义,不敢效曹利用所为,以紊朝著。”文彦博再三推辞而止。

所以安排还是可以安排的,但高太后看来是坚持要以蔡确的左相之位待章越。

章越纵观本朝典制,仁宗朝吕夷简、文彦博皆曾以宰相兼枢密使。

当然北宋后期,蔡京以太师,总领三省事。

南宋还有平章军国重事。

权力之路,还是要循序渐进!

现在蔡确出为山陵使,这段权力真空,正好是高太后遥控朝政,安插心腹党羽的时候。

若章越迟迟不对蔡确动手,等到上位左相了,发觉三省一院,甚至两制都是高太后的心腹,自己也成了光杆司令。甚至新法也被他尽数废除了。

这就是高太后的政治智慧啊。

“太后这是逼我表态啊……”章越想到这里,笑着与张茂则应酬道:“臣蒙陛下与太后厚恩,敢不尽心竭力?还请中使回禀,臣明日便入宫谢恩。”

张茂则见章越神色如常,在寒暄几句话锋一转,有些意味深长地道:“说来有趣,太皇太后听说,魏国公在陛

他忽然压低声音,像分享什么秘辛:“太皇太后言王猛先后遇桓温,苻坚,最后辅苻坚成就霸业,那王猛封的是清河郡侯,太皇太后说'魏'与'清河'同属河北,倒是天意...“

听说魏国公此号乃太后亲拟,章越略有所思道:“一时狂妄罢了,臣谢过太皇太后。”

张茂则笑了笑,又恢复了持重道:“老奴多嘴了。太皇太后还等着老奴回话,告辞。”

章越目送梁惟简,不知不觉自己已是位极人臣,真是四朝老臣了。

章亘,章丞二人一脸喜色来贺章越。

章越笑道:“新君登基,自是百官各有封赏,也是情理之中。”

“亘哥儿,你觉得方才张都知的话有什么用意?”

章亘知道,这是父亲在考自己呢。

章亘道:“张都知特意提及太皇太后,以王猛的典故封爹爹为魏国公,又提及桓温。”

“令孩儿想起当年王猛说服桓温之事,或许以此劝诫爹爹。”

章越笑道:“继续说。”

章亘道:“当年桓温北伐,击败前秦荆州刺史郭敬等人,驻军灞上,关中父老争以酒肉迎劳,男女夹道聚观。”

“王猛听说着麻布短衣,径投桓温大营求见,一面扪虱,一面纵谈天下大事。”

“桓温问,吾奉天子之命,率锐师十万,杖义讨逆,为百姓除残贼,而三秦豪杰未有至者何也?”

一旁章丞听了一笑道:“桓温此问,不是说王猛并非三秦豪杰吗?”

章亘闻言横了章丞一眼,章丞不敢再言。

章亘道:“王猛道,公不远数千里,深入寇境,长安咫尺而不渡灞水,百姓未见公心故也,所以不至。”

章越听了微微一笑,是啊,章亘也看出来了。

桓温当时第一次北伐,已经击败了前秦主力部队,屯兵灞上,却不收复近在迟尺长安。王猛言下之意,桓温你这人的打算,是生怕攻打长安而折损了实力,不是真正为晋收复疆土,只是利用北伐之事为自己邀名,竖立威望罢了。

所以三秦父老才不肯真正地归于你。

高太后的言下之意,章越你干啥还不动手,除去蔡确啊?

你也想学桓温是吧?又想上位,又什么都不肯付出。

章越对二子道:“晋史有云,桓温伐蜀,诸葛亮时期的小史犹存,时年一百七十岁。桓温问道:“诸葛公有何过人?”史对曰:“亦未有过人处。桓温便有自矜之色。”

“史良久曰:“但自诸葛公以后,更未见有妥当如公者。”温乃惭服。凡事只难得“妥当”,此二字,是孔明知己。“

章亘,章丞道:“谨遵爹爹庭训。”

……

除了加章越为从一品特进外,已是特进的王安石加拜为司空。

已经病逝的王珪也追赠特进。

吕公著加官为银金光禄大夫,秩从二品。

蔡确,司马光为正议大夫,秩从三品。

至于章惇,张璪,章直,苏颂,韩缜等人为通议大夫,秩正四品。

李清臣,曾布为太中大夫,秩从四品。

至于雍王,曹王赐赞拜不名之礼。

其余官员都有封赏。

对于青唐董毡,归义军曹仲寿,已得河西四郡的阿里骨等都有赏赐。但对于阿里骨要求册立为王的请求不予批准。

还有在世的宰相文彦博,张方平,冯京,孙固,吕惠卿,王安礼等也有优礼。

蔡确出任山陵使后,朝廷最高长官便由右相吕公著暂且出任。高太后又下旨,让枢密院便门,与中书省通,让三省与枢密同赴都堂议事。

原来三省与枢密院各有分守,防得是同恶相济。

高太后下诏,同恶相济是无稽之谈。

从先帝的三省都堂共议,再到枢密院共议,一下子参与决策的宰执变多了。议事的人越多,效率也就越低,但也可防止有的宰执大权独揽。

现在朝廷大小事皆由吕公著与众相定夺。

同时高太后又下诏三事。

一取消城内的诇逻之卒,就是皇城司的密探。

二是免除营造开封城的劳役。

三是停止部分奢侈宫廷奢侈品的制作。

同时并赦免部分百姓积欠税赋

这些都是高太后的便民之举,为恢复到嘉祐风气的努力。

而这时司马光再次提出广开言路,罢免役法,保甲法,同时批评蔡确,章惇那等‘始于求谏,终于拒谏’的政策。

司马光上疏后,顿时引起吕公著不满。

都堂里,吕公著见到司马光后,不由长叹。

吕公著还未说话,司马光已是起了话头:“我听说当年太宗游金明池时,召田妇数十人于殿上,赐席使坐,问民生疾苦。太宗起于寒微,犹富贵而忘之,每临朝,无一不问农桑。盖以一衣一饭,莫不出于艰辛。”

他陡然话锋一转:“先帝遗命,让章越继续灭党项,收幽燕,续新法,此三不妥,大不妥。”

“灭党项,收幽燕者,劳民伤财,徒然消耗国力;新法者病国伤民者,若不废止则天下不容,百姓不安。”

吕公著问道:“君实的意思,不仅要废除新法,在党项辽国之事上也要稍让吗?”

司马光点点头道:“正是。”

“先帝即位之初,富相公便劝陛下二十年不言兵事。但陛下没有听,遂有了残民害国的新法至今日。”

“国家便不会到这个地步。”

司马光明白,新法之所以难以废除的缘故,就在于朝廷要在凉州,陕西用兵,同时要抵御辽国南犯,需大量钱财供养兵马,维持朝廷在当地的统治。

吕公著轻叹道:“君实,大行皇帝殡天,此非讨论废除新法时候。照故事当谅阴三年,子不改父道。”

“蔡持正出任山陵使前,皇帝陛下父子继统,政事固有随时损益,但不宜过听人言,以伤事体。”

司马光立即反驳道:“子曰,三年无改于父之道,可谓孝矣。然前提是不病国,不伤民才可不改,今新法岂可坐视。

司马光道:“况如今军国事是太后和陛下同行处分。这不是子不改父道。而是母改子政。”

吕公著闻言忍不住起身,谁说司马光固执了,在废除新法的事上,他还是很灵活,很懂得变通的。

一个子不改父道,他便来了个母改子政。

司马光道:“若是不能,我愿辞官,以免污高位,尸重任。”

吕公著道:“君实,你是宁鸣而死,不默而生。程颢再三道,新法之过,乃我党激成。新法之弊,我辈激烈反对亦有过错。我们当与王介甫共担其责。”

程颢言下之意,若非你们当初反对过激,王安石也不至于一意孤行。如今你又这般固执,岂非重蹈覆辙?

见司马光不为所动,吕公著道:“太后已是打算重罚吴居厚,王子京。除了免役法不可改,其余新法容我等从长计议。能做到这一步,已属不易。”

“就算真要全部废除新法,也应循序渐进,不可急于一时图快。如此必生大祸!”

司马光心知在免役法上,可能太后,吕公著,章越三人已达成协议。免役法怕是一时动不得了。

他与王安石不同,王安石做事要十成,若有一成不行,他便不做。司马光一开始也坚持十成,但阻力太大,他是会妥协至九成或八成的。

司马光稍缓道:“惩处几个酷吏何济于事?”

“朝野如今将蔡确,韩缜,章惇并称之三奸。三奸不去,天下难安,朝纲难振!”

吕公著道:“如今朝廷政治更新,我打算推举孙觉、范纯仁、李常、刘挚、苏辙、王岩叟数人。”

司马光道:“这些人我完全赞成。我还要推举数人人,除了公所言六人,还有苏轼、吕大防、朱光庭,范祖禹,郭林等。”

现在神宗去了。

蔡确出任山陵使,吕公著主张朝政,正是人事更新的时候,要废除变法,还是要先换上自己人。

……

暮色渐沉,司马光乘着那辆老旧骡车缓缓归府。车轮碾过汴京的石板路。

当朝宰辅之尊,原可乘坐华贵马车,他却始终守着这辆简朴的骡车,一如他持守的节操。

司马光回府后径直走向书房,依着今日与吕公著商量的那般,写了一个条陈都是自己打算推举的人,打算在经筵时向高太后推荐。

范祖禹、郭林二人名列其中——这二位门生随他修撰《资治通鉴》多年,是该大用之时了。

司马光最看重读书人的‘德’与‘节’。

譬如之前他推举故人之子刘安世出任馆职。刘安世这人非常正直,当时文彦博反对王安石变法,刘安世当着文彦博的面说,新法是顺应人谋,为人谋利的事。如果新法真的不好,要废除他也只是一瞬间的事。

这般耿介,正是司马光欣赏的品格。后来刘安世也拜在司马光门下。

司马光在闲居洛阳时,对方时常来拜访,每年过节时问讯不断,到了司马光作宰相后,对方却一封书信也没有来。

司马光于是将刘安世放在自己推举的人中的名单第一位。

不过除了刘安世,司马光也是举贤不避亲,将范祖禹和郭林也名列其中。

“老师,请用茶。“

郭林的声音打断了思绪。司马光接过茶盏,忽道:“我欲荐你为御史,可愿担此重任?“

郭林吃了一惊道:“老师,学生从未想过有今日。学生在后省已是足够了。”

年近半百的郭林,不曾意想到自己竟有位列庙堂之上机会。

“你节义过人,随我修书多年,该为天下苍生效力了。“司马光目光温润地看着郭林,眼中满是长辈对后辈欣赏厚爱之意,“这不正是你的抱负么?“

“这也不是你生平的抱负吗?”

郭林深吸一口气道:“老师,恕学生直言,新法中确有不宜尽废之条。”

司马光闻言抚掌而笑道:“好!在我面前尚能直言,他日立于朝堂,必是铮铮谏臣。这正是我看重你的缘由!”

郭林闻言哽咽拜下道:“学生拜谢老师推重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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