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晚文雀收到了新衣服,她很开心,开心到恨不得立马生出双翼飞到白绣蝶身边去,可是那只烦人的鸽子还在她脑海里咕咕地叫个没完。
为什么偏偏是今天,真扫兴,文雀郁闷地想道。
花叶给她把衣服一一叠好,又寻了一只木托盘用来给她放衣服,文雀便托着她的新衣服慢慢往楼下走去。
到了二楼转角,文雀正要往下走,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一个房间里走出两个人来,随之而来的低低的安慰和女孩子抽抽搭搭的啜泣声。
那细微的声音传进文雀耳朵里,猛然拨动了她脑中的一根弦。
文雀骤然紧绷起来,一边装作下楼的样子,一边不动声色地望过去。
恰巧那边的两人回身关门,背对着文雀的正是多日未见的春杏,而那似曾相识的声音的主人也恰好仰头,露出一张沾满泪痕却依然千娇百媚的脸。
春杏关上了门,那女孩扑通一下便跪倒她面前,声泪俱下地泣道:“今日幸得两位姐姐出手相救,才让吟月免遭折辱,大恩大德吟月无以为报,只求留在这里,为那位姑娘端水奉茶,结草衔环以报姑娘,求春杏姐姐留下吟月吧,吟月今日出了这里的门,明日便会再被他们绑回去,吟月求求您了。”
那张脸哭得梨花带雨,楚楚动人,任谁看了都无法拒绝她的请求。
文雀素来低调,习惯隐藏自己的气息,那两人又在说话,未曾发现她,她便悄悄闪到一边,躲在角落的阴影里,隐匿了自己身形,暗中听那二人谈话。
春杏被那女孩的一跪吓了一跳,忙去扶她,那女孩儿却倔强的跪着不肯起来,反而抓着春杏的胳膊哭求着。
“姑娘若是不答应,便是又将吟月推回死路上啊,吟月是苦孩子出身,什么活都能干的,姑娘若是不信,可以留下吟月试试啊,若是对吟月的表现不满意,吟月便自愿离开!”
“唉,”春杏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,俯下身对她说道:“吟月姑娘,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?哪有清清白白的姑娘想在这种地方待着,我有心帮你,明日给你拿些盘缠,你出京去吧。”
那女孩儿却是不允,“砰砰”地往地下磕了几个头。
这唤作吟月的女孩儿看起来身量苗条纤细,磕起头来却有一股猛劲儿,春杏手忙脚乱地去拦她,却于事无补,吟月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,只几下那额头上便见了红。
春杏拦不住她,又见她已伤了自己,情急之下趁着吟月抬起头又要往下磕时,飞快地将一只手掌垫在地上给她做缓冲,另一只手徒劳地去捞她的脑袋。
捞是自然没捞着的。
只听“砰”的一声,吟月惊叫了一下,春杏也闷哼出声,显然那只做了肉垫的手被碰得不轻。
文雀躲在角落里目睹了一切,她本就是习武之人,感知要比一般人更敏锐些,她所修习的功法又能使人明目,因此吟月的动作虽快,但在文雀眼里却能被自动放慢。
她看的分明,吟月明明看到了春杏把自己的手垫在地上,却假装没注意,甚至往下磕的时候更用力了。
她故意加了力道,春杏的手一定被砸得很痛,文雀看着吟月假模假样的抓着春杏的手,一脸的惊慌无措,面上有几分关怀,眼里藏的却是轻蔑与无谓。
文雀上辈子没遇到过几个春杏,却和不少个吟月打过交道,她不认识真诚与善意,却能一眼分辨出人身上的贪婪和自私。
吟月,就是这样的人。
突然,文雀看到了什么,眼神中顿时克制不住地迸出一丝冷意。
那边的春杏顾不得受伤的那只手,趁机把吟月扶起来,吟月眼看着春杏一只手,还不自己起身,偏让春杏扶着起来,春杏搀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,吟月宽松的衣袖滑下一半,露出一条嫩如莲藕的手臂,小臂内侧有一颗朱红的小痣。
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趁着春杏扶她起来,快速环顾四周,却什么都没发现,眼中不由得露出一丝困惑,大概是不相信自己的感知会出错。
文雀敛下目光,思忖片刻,,对这颗痣有了印象。
这女子不叫“吟月”,而叫作“阿摇”,齐子澄手下魅术第一的女隐卫,她前世曾在瑞王府见过,只不过同样身为隐卫,她在瑞王府住了那么多年府中都没几个人知道她的存在,而这个人却能光明正大的站在齐子澄面前跳舞。
女子容貌艳丽,身姿妖娆,宛如一只妩媚的蛇妖,让人看一眼便要被摄去心魄。
衣袂飘扬舞动间,小臂上的一枚朱砂痣能晃了人的眼。
就连瑞王都称赞道:“阿摇的舞技,称得上一绝。”
文雀便是从这一次知道了阿摇这个人,连着那张明媚的脸和那颗痣,一起记进了心里。
此刻她突然福至心灵,想想前世阿摇开始出现在瑞王府的时间,大概就是在她从铁羽那里听到白绣蝶的死讯之后,阿摇擅魅惑之术,又化名吟月想要留在浣花楼。
那想必这辈子被自己替代了的另一名细作,就是阿摇了,前世白绣蝶扑朔迷离的死,也必然和她脱不开关系。
文雀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,前世她就不喜欢阿摇,此时又见春杏因她伤了手,心里更恨了。
不知今日那只鸽子送来的消息,是不是与阿摇有关。
那边的两人还在纠缠,不过显然吟月已经占了上风,春杏看起来已经有一半妥协了。
文雀估摸着再听下去也听不到什么有价值的话,便轻轻往后退去,然后轻盈地往楼下奔去,这个时辰浣花楼还没迎来客潮,纵然有人看见她,也只会以为她是一个被差遣着去送什么东西的小婢女罢了。
出了主楼,文雀一路疾行,直奔住所而去,途中碰见闲逛的阿德,见她走得飞快,还问她走这么快急着去干嘛。
“姐姐送了我新衣服,我要赶快回去试——”
少女急匆匆地从他身边经过,尾声的调子拖得长长的,扬起的脸颊上洋溢着肉眼可见的雀跃,像一只欢快的小鸟般飞向前方。
阿德站在原地,看着少女一溜烟就跑远了的背影,自言自语地到:“小蝉最近活泼了许多嘛,挺好挺好,这才像个孩子。”说罢,背着手悠闲地走了。